香港女生，或多或少撇不掉「拜金」罪名。他們説女生嘛，該活得脱俗一點，「愛情和麵包」的永恆命題下，理所當然地選「愛情」才是忠貞代表，選「麵包」的話，一不小心可會招惹「公審」。翻閲愛情經典，三毛一生為情生為愛亡、亦舒要求女性莊敬自強，唯有讀張愛玲，講情愛之餘也理直氣壯地講「錢」字，在愛情的華美表像下，張愛玲寫給妳的愛情真理，大抵就是「女人啊，還是要有錢。」

拜金主義者張愛玲 Photo Source: 皇冠文化集團

張愛玲：「我是拜金主義者！」

文人骨子清高至極，畢竟一身銅臭有損人文氣質，可是對於張愛玲而言，世界並不只存在所謂「浪漫」，讀張愛玲，除了情情愛愛之外，性別、情慾和經濟關係，三者相加就是愛情哲學。張愛玲由始至終都不虛偽，她不寫「正確」的女性主義，而是一筆一墨描繪舊時代，女性難以獨立生存的殘酷真相，因此，資本主義下的浪漫，不要先談愛情，不如大談金錢。

張愛玲：「我是拜金主義者！」Photo Source: 《半生緣》劇照

香港作家黃碧雲曾論張愛玲：「張愛玲的小說是俗世的、下沉的、小眉小貌的。張愛玲好勢利，人文素質，好差。」一身俗骨，是不少文人對張愛玲的評價，原因無他，張口閉口也是錢，簡直「俗不可耐」。若問張愛玲有何回應，她在《童言無忌》中寫道：

「從小我就很喜歡錢，一學會「拜金主義」這名詞，我就堅持我是拜金主義者。我喜歡錢。因為我沒吃過錢的苦—小苦雖然經驗到一些，和人家真吃過苦的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麼—不知道錢的壞處，只知道錢的好處。」

Photo Source: 《半生緣》劇照

張愛玲出自名門望族，雖然家道中落，不過爛船都有三根釘。張愛玲生活不憂柴米油鹽，不過父親的守財姿態，讓她自小財政受困，有錢，卻不得花，因錢財而受辱的情況比比皆是。張愛玲在《童言無忌》中回憶，只有9歲的她，向父親索要學費，在自尊與委曲之間等待父親的施舍，即使再不情願，也得忍受。張愛玲自小愛美成性，可繼母卻只給她殘舊衣裳，等等羞辱，讓張愛玲學會了財政自由的重要性。

「一件黯紅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顏色，穿不完地穿著，就像渾身都生了凍瘡；冬天已經過去了，還留著凍瘡的疤——是那樣的憎惡與羞恥。」《童言無忌》

身在富貴之家，過的卻是寒酸受辱的生活，《我看蘇青》中「為錢所迫，英雄氣短」，短短一句包含了張愛玲的無窮領悟。女人，只要手握財政自由，便等於掌握命運，這是為甚麼張愛玲後來會寫下《傾城之戀》的原因。

Photo Source: 《半生緣》劇照

《傾城之戀》- 「婚姻就是長期賣淫。」

《傾城之戀》中，最為顛覆愛情觀念的一句，張愛玲把羅曼蒂克史比喻成金錢交易，但仔細一想，舊女性的婚姻其實離不開「錢」。

Photo Source: 《傾城之戀》劇照

作品點了個浪漫書題，但寫的其實是男女角之間的現實算計，故事講述落難千金與多金單身漢的愛情故事。女主角白流蘇從來要的是經濟上的安全感，男主角范柳源卻想用錢買情婦。金錢，不單是愛情的潤滑劑，而是齒輪。

Photo Source: 《傾城之戀》劇照

《傾城之戀》的故事，點破了愛情與經濟間的關係。父權社會中，女性在性別和經濟地位不平等的雙重剝削，愛情被中國傳統禮教異化，婚姻成為了換取生活的籌碼。這是為甚麼張愛玲堅持當個拜金主義者，只有財政自由，女人才能奪回話語權，像男人般，以金錢作為籌碼，控制家中一切，賦自身和家族成員自由。張愛玲的愛情哲學，與啟蒙思想家盧梭的論説不謀而合，「金錢，是保持自由的一種工具。」

Photo Source: 《傾城之戀》劇照

現實中的張愛玲：拜金歸拜金，卻一頭栽進愛情之中

張愛玲作品《金鎖記》、《怨女》寫盡了愛情和金錢譜出的命定悲劇，她的小說中，經濟條件總是支配著情感，沒有單純的愛，也沒有單純的財。《金鎖記》、《怨女》女主角往往因為社經制度，從悲苦的受虐者變為殘忍的施虐者，因為錢，而被鎖進命為「愛情」的牢籠之中，擅寫女性命運的張愛玲，不寫「政治正確」的女性主義，而寫女性缺乏獨立生存技能和資源的歷史，因此愛情成為了女人的求存之道，不得已活出個「拜金」名號。

Photo Source: 《怨女》劇照

張愛玲雖自稱「拜金主義者」可是現實的她，卻與筆下闕詞恰恰相反，一生愛情至上。張愛玲首任丈夫胡蘭成，人窮之餘更學人搞小三，離婚之時張愛玲還得付他分手費；第二任的丈夫左翼作家賴雅，年老多病時還要靠張愛玲跑回香港寫劇本賺醫藥費。幸或不幸，因為張愛玲能賺錢，以財政自由換來了自己的愛情自由，付出與否；戀愛與否，全自出她的自由意志，大抵有「麵包」的人，更能體現愛情真諦。

Photo Source: 《第一爐香》劇照

「能夠愛一個人愛到問他拿零用錢的程度，那是嚴格的試驗。」《流言》

看透資本主義的張愛玲，深韵愛情與金錢掛勾的道理，錢的確俗不可耐，但沒錢的人更加「俗」，《小團圓》中寫道：「家裏窮，可以連吃隻水果都成了道德問題。」世俗如此俗套，不如就一俗到底，讓錢成為衡量愛情的標準，夠愛的話，多多錢也甘於付出，畢竟錢才是每個人的生命泉源。

Photo Source: 《第一爐香》劇照

拜金，何罪之有？

網上流傳，拜金女能輕易讓人傾家蕩產，遇上了得趕快竄逃。翻看字典定義，「拜金」不過是資本主義下，金錢至上的延伸概念。在張愛玲的世界裏，所謂「拜金」實指財政自由：自己能大筆掙錢，既能大手花錢，眼裏充滿慾望的女人才能稱得上是拜金，只有這樣的拜金，才能令人心服口服，即使長了張美臉蛋、好身材，也不至落於被鄙視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