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草間彌生香港展覽2022|M+博物館滿一周歲,第一個售票展很重要,他必須是家傳戶曉的名字。結果公布舉辦《草間彌生:一九四五年至今》展覽,展期至明年5月。是次展出的作品有草間彌生(Yayoi Kusama)自1945年來作品, 橫跨七十多年,部份作品相當巨型兼具特色,那著名的南瓜雕塑少不了,也有她標誌性鏡房(Mirror Room)。草間彌生香港展覽共分六個主題,第一部份特別找來她七十多年來的自畫像,讓人們看清這位七十多年來不斷以自己作創作主題的藝術家,其實有深意。
草間彌生一生傳奇。她在1929年在日本出生,十歲就開始出現幻覺,一直有自殺企圖。在日本就讀高校後,她入讀京都市立美術工藝學院,習日本畫,大半生不斷以童年回憶南瓜、波點等創作。27歲時她獨自到了紐約打拼,開始做前衛藝術創作。當時她認為日本太保守太封建了,後來也曾經說如果不是離開日本,她根本不可能做到自己想做的創作,但留美十幾年,她也經歷了很多傷心挫折的日子。即使在紐約,在五十年代女性藝術家也被歧視,沒有被認真對待,她曾多次被抄襲概念,被忽視,傷痕累累。
因為策展,策展人Doryun(鄭道鍊)重新檢視她大半生,經歷人生起跌,讀到好多感人故事, 「她一生高高低低,其中有一些很黑暗的日子。我們想特別提到的日子,是她在1957年到美國, 一住15年,創作量很大,其實發展得很不錯,其中Infinity Net(無限的網)繪畫等是她初到頭五年創作的,但之後她做行為藝術作品,與嬉皮士混在一起。六十年代美國出現反戰浪潮,她因為參與抗議越戰的運動,與嬉皮一起祼着身體,在他們祼體上畫圓點。」這年代的抗議作品,在是次展覽中也有展出。
Doryun說,當時整個美國建制都把和平主義者醜化,在傳媒推波助瀾下,把參與的藝術家也塑造成是只求噱頭並不嚴肅的藝術家,「當時日本傳媒方面也拿着這個題材,把草間作醜化的描繪。」日本傳媒以獵奇的角度,甚至把草間描繪成一個在美國靠標奇立異的怪人,「在六十年代下半的紐約,她幾乎變成惡名昭彰,已經失去了本來的地位的藝術家。」Doryun說,此前草間在紐約整個前衛藝術創作歷程,其實是頗著名的,曾創下一 番功業。
真正的人生暗黑時期隨後出現,她的戀人畫家Joseph Cornell在1972年出世,翌年她因病回日本休養定居,父親也隨之而離去,「這次展覽談及她在73年之後的故事,當她由美國回到日本。我常跟人說,她回國時44歲,已離開自己國家16年了,愛人父親相繼離世,她大受打擊,抑鬱症病情嚴重了,甚至自己申請入住精神病院,可以想像由1972-1977年這段日子,她有多難熬。」
草間的作品,大大小小的放在M+博物館內各層,地面售票處有三個的大型南瓜,是為今次展覽新創作的。展廳裡第一部份,展出的是她七十年來不同時期的人物畫,這些畫作雖然都不以自畫像命名,但一看就知,那就是她自己,而且各以不同形像出現,有些迷幻,有些神秘,有些神情怪異,令人不安,甚至毛骨悚然。
「第一部份放自畫像,是因為草間本身就是她自己的最佳創作題材,她一次又一次的看入去,看進自己的靈魂。她一生充滿掙扎,她一直公開談到自己的精神病病情,這在保守的社會之中是很有勇氣的,而且她是女人,在七十年前, 人們會因此在個人或專業層面上疏遠她,但她直面這些問題。」
因此總策展人 Doryun(鄭道鍊)與聯合策展人Mika(吉竹美香)想到, 就以這些自畫像打開是次展覽。
「整整七十年,看她怎展示自己。它們都不是正式的自畫像。當中有些是超現實風格的。有些令人不舒服,任何人都不會這樣描繪自己,但她一次又一次的做,因此我們想展出的是她怎樣探索她的精神層面和她的靈魂。」
草間彌生曾在紐約闖出名堂,但紐約的前衛藝術 圈日新月異,天天都有新人。回到日本,傳媒又把她投射成一個低俗的藝術家,一個怪氣女人。草間彌生真正由谷底反彈,直至成為日本國寶,享譽國際,其實是近二三十年的事。
在最難過的日子,她回去創作,用創作幫目己重新站起來。1970年代後期,她開始做文字創作,曾出版多本小說、一本詩集、一本自傳,這段反彈的日子,也是 Doryun眼中最感人的草間故事, 「其實她一直想成為作家,她的著作生涯頗為成 功。一直到了八十年代,日本社會開始對她改觀, 漸漸視她為日本其中一個代表性藝術家,她也再次舉辦展覽。直到 1993 年,她代表日本,在威尼斯雙年展舉辦個展。此時她由美國回到日本整整二十年後(按:64 歲),而當時美國已完全忘記了她。對我來說,這個中年女人經歷了人生低潮,幾乎完全消沉,被忘記了,然後重新振作, 回到聚焦燈下,實在太迷人了。」
很多文章都把她在1993年代表日本到威尼斯雙年展,和她在1966年獨自到威尼斯雙年展被拒門外相比。她經過多年努力,終於洗脫污名,被日本大眾重新接納,「1966年她不請自來,帶着過百個銀色金屬球來到威尼斯雙年展的現場,開始出售。」當時她以$5美元一個兜售銀球,一方面為籌旅費,另一方面也是抗議當年藝術漸商業化,Doryun :「有人以為她當年被日本方面拒絕,其實她是被意大利館方要求離去,因為她不是被邀之列。到了今天,這件事已被記載在藝術史上,相當有名。」
展覽的主要場館在樓上西展廳,但在地庫,又設有《圓點的執念》(即鏡房 Mirror Room),那是她創作生涯中最標誌性的作品之一。近年藝術界流行沉浸式體驗(Immersive),在舞台表演那是沒有台上台下,不設限,包圍式的劇場體驗。在鏡房之中,觀眾迷失在倒影之中,已分不清誰真 誰假,簡直是 Immersive的極致了。
今天人人都跑進鏡房打卡。草間婆婆早在六十年代就創作鏡房,她的原意不可能像商場擺設一樣,是為了給遊人來打卡而創作的。她的創作企圖及藝術語言,到底是為了甚麼?
「也許她最初不是為了Selfie而創作的,但是回到這次訪問你第一條問題,為何會放她的自畫像? 人們自拍是在製造自我影像,我們在投射自己的理想形像出來,不一定是本來的模樣。」是次展覽第一部份展出的,正是她七十多年來的自畫像, 草間彌生一生都在畫自畫像,「看草間的自畫像, 你會見到她的形像不斷的改變,Infinity Mirror Room在六十年代創作,她在房裡拍下很多造型照,當時她就在做這些東西。」
Doryun說:「草間不能預見臉書、Selfie、智能電話這些東西會出現,但她在六十年代見到攝影技術,明白這是我們會自我塑造自己的時代,人們現在做的,也沒有與她的原意違背,反而有點放大了她的概念啊。」
Doryun憶述,當年草間就喜歡在展場放一塊鏡子,鏡上寫着See Yourself,「她讓觀眾看到自己,你的形像是不穩定的,她在吸引你,同時在挑戰你。今天要批評大家都在IG打卡自拍,都不思考作品的意思很容易,但我想大部份人的行為, 正好證明了她的創作概念。」這麼說來,再看草間的作品,似乎每一件都是關於她自己,每一件都是她的自畫像?「對,你可以這麼說。」
Doryun透露,是次展覽的構思,跟他往常做回顧展不同。他們把草間所有作品分成六個主題,再在每一部份由她的早期突破講起,講解她怎樣一次又一次在上面演變及革新,「我們把這些不同主題視作鏡頭,或是不同的入口,去看這麼複雜的一個作品群。」在策展思維上,他形容一半是學術性,另一半是物流 (Logistic),「我們看她那些重要作品,是公共收藏或私人收藏。物流講求建立關係,當中牽涉了私人收藏或是機構,你要跟他們談判,怎樣借出藏品展覽,這上面有很多工作都是涉及了你從前種下來的關係。如果那是由公眾收藏,比較容易,但如果是私人收藏,那可能你不知道該作品今天是誰人擁有,因為擁有權會改變。」
新展覽中展出三件全新作品,除了三件《南瓜》 雕塑 、《圓點的執念》(即鏡房 ), 還有新版的 《神經的死亡》(Death of Nerve)。原版《神經的死亡》在1976年創作,正歷她黑暗時期,只有黑白二色,今天卻改為彩色,我們該怎去理解這改變?「1976年是她黑暗日子的中間,原版用上不少人力去做。為何改變了顏色?草間三個新作都是對舊作的回應,做這作品,是她知道我們有一個三層高的空間,可以掛點東西。她想回去創作它,但她不再是那麼黑暗, 《神經的死亡》本來是她悲觀時創作的,但她想把它變成快樂的作品。」
展覽最後一部份,展出她由2009-2021年創 作的八十件作品,這段時期,她共創作了900多幅新作。草間在顏色使用上,更五彩繽紛,在繪畫造型上,更加奔放,「你會見到她使用不同的形狀、不同的形式,畫中會出現一些天真面孔,部份畫作令人想到了孩子的塗鴉,她像回到了當初創作的日子一樣。她像普通人,而不是專業畫家一樣去表達。同時,這部份的畫作都用上很長,很詩意的標題,這些都是她的希望,對人性的想發的訊息,對未來的期許。」所以,今天的她變快樂了?
「我也不知道。她經歷了這麼多,今天病情轉好了,是否也會變得快樂?但我想也沒有這麼簡單,草間到了今天還會說有自殺傾向,她也說過自己並不怕死,但她害怕疾病的煎熬。她曾說,自己直視死亡,是希望死亡能讓她把疾病趕走。她生存下去的一種方法,是視藝術為治療,她想和大眾分享這些東西。」
M+ Exhibition 《草間彌生:一九四五年至今》
展期:即日起至2023年5月14日
地點:香港九龍博物館道38號西九文化區 M+
正價門票 :港幣 240 元
特惠門票 *:港幣 150 元
特惠門票適用於全日制學生、7 至 11 歲兒童、 60 歲或以上長者、殘疾人士(與一名陪同者) 以及綜合社會保障援助受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