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你大概看多少部電影?最保守估計我至少120部,一個月10部很基本,再加上每年看音樂、舞蹈、舞台劇、歌劇等等的表演,不論在外地旅遊、旅居都一定看,幾十年如是。我每年、一生花在影院、劇院的時間,不比待在餐廳吃飯少幾多。
皇都戲院在我回憶裡是有溫度的,不算很私密,但有過交往相處。它的拆卸及重建新聞,總會牽動我一點。
但它終究不是利舞台。曾寫過「我的故鄉是銅鑼灣」,住在旺中帶靜的一帶,利舞台有我最重要、最多的成長和電影印記;此外就是翡翠明珠戲院和碧麗宮。任何我想看的電影,如果離家最近的戲院都沒有上映,我就看中環皇后、或北角皇都戲院有沒有映期。皇都變成了我家久不久也會去看電影的影院。
記得中五畢業,最後一天上學、最後一次穿校服、 放榜前(我的中學,中六及中七的校服是不同的),和一班同學去了皇都戲院看電影,應該是恐怖片。(我還有一位同學住在皇都樓下,該是同一幢大樓?我有去她家玩)
那時沒有想過它有被廢棄、被拆卸的一天。儘管那時戲院已不算特別光鮮了。
戲劇是硬件,重要的始終是軟件,是人。像一個地方、一個城市是硬件,由裡面的人怎麼運作,軟件什麼水準,決定了它的優劣盛衰。
歐德禮(Harry Odell)是璇宮的創辦人兼軟件,真是有眼不識,多謝《尚未完場》為香港這片那麼重要的文化歷史搜挖補白,讓我們可以認識這香港一代風流人物,他,有份寫下香港的風流名句。
這猶太裔香港人太可愛、太傳奇,一代娛樂大亨(Impresario),在那老遠的年代,大半世紀前,隻手把香港放入世界最頂級的文化表演地圖裡。不講不知,原來我們的香港,早在50年代,當一切紀錄還是黑白的那些年,大量世界最頂尖的古典音樂家和西方歌舞表演團,已應邀來香港演出。
就在璇宮戲院,晚上有著名美國小提琴家Isaac Stern、法國大提琴家Pierre Fournier、西班牙拉丁舞曲大師Xavier Cugat等等,全部一代宗師,全球最top-notch的音樂界、藝術表演界殿堂人物,都來香江、為香港人表演。更有趣、吊詭、過癮、且非常香港的,是這劃時代的戲院,白天上映的是黃飛鴻和林黛電影!(是用通俗養文藝吧,非常be water)
歐德禮的香港故事,是我們太應該知道的香港過去,沒有這樣的人物,香港不會是今天的香港。他體現了屬於這片風土的DNA。
一個俄羅斯猶太人,埃及出生,上海長大及受教育,漂流日本,少年時代移民美國,到過法國打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落根香港,娶了個也是猶太裔香港女生Sophie Rachel Weill,落地生根。Sophie仲勁,1900年生於香港,土生土長,兩夫婦在香港終老、安葬。有些資料我是看《尚未完場》後覺得有趣,自己再做research時在《The Jewish Historical Society of Hong Kong》( 香港猶太歷史學會)找到的。
看Harry Odell的背景多麼國際,國際就在香港。70多年前已是這樣。他一個外來移民,不但選擇以香港為家,為這裡帶來文化藝術和glamour,還以商養文,虧本照做之外,更自願守護香港。日軍來襲時,他走去前線打仗,受傷成了戰俘。她太太便像電影情節一樣,和日本人周旋,在危機和險象中,賣珠寶、送藥物,出錢出力求老公、同時求了不少香港人。是歷史和她媳婦說的。
這樣一號人物,雪茄不離手,有他的猶太社群帶來的人脈、財富及經貿優勢,有風雲事業,也風雲一生,但他不是來香港攫取的,他有賦與、滋養、貢獻,為城市增值,令香港更豐富、更有魅力、更有文化。做過出入口貿易、股票經紀、電影發行、娛樂大亨、最後成為香港大會堂最重要的推手。因為文化表演,最重要有文化場地。
“An affable gentleman, never without a large Cuban cigar, Odell started a film distribution business after the war. By persuading internationally acclaimed artists to perform in the colony he effectively became Hong Kong’s first impresario. Since suitable venues for the performing arts were scarce, he tirelessly lobbied the government for a permanent auditorium. As a result, the Hong Kong City Hall theatre complex was built. Odell’s MBE was awarded in recognition of his contribution to the cultural life of Hong Kong.” (Provided by Judy Green from The Dictionary of Hong Kong Biography.)
尋找Odell,是尋找公道。一大片被遺忘但值得永垂史冊之香港文化歷史,軟硬件我們是這樣一路走來,我城的文化藝術生命,是這樣呼吸過、存活過、活色生香過、灰飛過。
F多謝兩位導演徐岱靈(Dora)和祁凱達(Haider)的不甘心和不死心,拍了這適合所有觀眾、尤其香港人收看的作品,趣味、情味、歷史感共冶,更隔代傳承了歐德禮的香港精神,以另一種文化藝術,留存他的文化腳印。一切的資料搜集、整合、編排,海量的工作,找他的後人,只有癲佬癲婆的瘋狂和熱心可以完成,i tip my hat to both of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