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社會幾年後,肩上的經濟包袱漸漸重了、臉上因煩惱而生的皺紋也多了,以往那能同時兼顧事業/課業與生活品質的能力,亦被愈漸繁雜的工作日程給消耗殆盡,而因「不想過度打擾他人」而選擇「報喜不報憂」的舉措,狀似貼心,實則逼得我們將苦水往肚內吞,這些無從宣洩的壓力,讓我們失去了好好過日子的活力。當人生陷入充滿負能量的惡性循環內,究竟有誰能將我們從中解救出來呢?
「試想:在生命的潮起潮落間,有個關愛你的好友時時刻刻陪在身邊,這著實是個吸引人的假設,也是很有可能實現的夢想──因為那個人便是你自己。」
人性的溫暖,如一道舒爽的清風般,吹進我們晦暗雜亂的內心世界;而當出現這樣的心理需求時,我們也許不需向外探尋,因為真正能解決一切問題的答案,便存在自己心底──這是心理/精神學家 Claire Mizzi 和 Céline Tran 欲以《Votre meilleur ami, c’est vous(暫譯:你最要好的朋友是你自己)》一書傳達給大眾的想法,她們認為現代人「嚴以律己」的高要求心態,已成為毒害身心的健康殺手,但深陷其中的人們往往意識不到事態的嚴重性;因此,學會如何審視自我心理狀態、以「好朋友」身分適時關愛自己,成為現代人最需鑽研的人生課題。以下,不妨跟著《Madame Figaro》一起,認識 Claire Mizzi 與 Céline Tran 口中那名為「學會對自己仁慈」的超能力吧!
Madame Figaro:「仁慈(kindness)」一詞於近年來出現被濫用的傾向,你能
否為它下一個清楚的定義呢?
Claire Mizzi(以下簡稱CM):在我看來,「仁慈」意味著「認清自己是誰」,而非汲汲營營地成為他人,了解自己的優勢與弱點,並少批評自己一些。當我們越對自己溫柔,我們也越能接受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任何事,以及心中產生的任何情緒。仁慈,是深入了解自己/他人的最佳方式。
Céline Tran(以下簡稱CT):對自己仁慈,也代表認清自己(接受人事物)的
極限,了解到「人無完人」這個道理,因此當我們失敗時,我們才不會感到愧疚、進而責備自己。
Madame Figaro:有些人認為「對自己仁慈」等於「自滿」,畢竟有時候,人
們必須嚴厲鞭策自己,才能往成功邁進……
CM:不是這樣的,我認為自滿的態度比較像是:「我好累,我真的很不想起床,所以我決定待在床上。」但對自己仁慈的概念則是:「我會在某某時間起床,然後在某某時間上床睡覺,因為我重視我的睡眠健康。」(對自己仁慈)並非某種性格上的缺陷,好好地關愛自己,也不等於放棄踏出舒適圈、努力達成人生目標;我知道人們總想著成功,但這不代表你就得苛刻地虐待自己。
CT:許多人認為我們需將自己推入險惡環境中,方能披荊斬棘般地獲得勝利,但我對此抱持相反看法,我認為這樣的思維,其實更像害自己落入失敗境地的推手;舉親子教育為例,有些父母認為對小孩仁慈,等於縱容他們做任何事,但我們都知道這是錯誤觀念,唯有除去一切暴力的溫和教養方式,方能讓親子連結更加緊密,小孩也能因此發展出更好的未來。
Madame Figaro:你們將此書命名為《你最要的朋友是你自己》,你們是否認
為我們應在等待他人關愛自己之前、就先學會對自己仁慈?
CT:你說的沒錯,乞求他人憐愛、卻不擅於自愛的人,通常都無法順利得到外界的注意或認同,這樣的現象,我在心理諮商過程中看過太多了,總是依循他人期望而行事的人,很容易會對自己感到失望,而那些選擇對自己仁慈的人,反而較能吸引到他人的關注。
CM:當我們站在「接收者」這一方時,我們其實是在冒險,因為我們不知對方
何時才會回應我們的需求,因此我們會變得過度依賴他人的判斷標準。在本書中屢次提及的「好朋友」一詞,其實是在強調「自主」的重要性;舉例來說,在與他人爭執的過程中,過度依賴對方(判斷標準)的人,很容易被說服「自己是錯的」,因為他/她傾向透過自己的焦慮心理,去審視一切人、事、物。
Madame Figaro:「對自己仁慈」究竟是種什麼樣的能力?
CT:我們的行為大多受社會規範給束縛,使我們成為思想的囚犯,而「對自己仁慈」的能力發展,也多半與家庭教育有關;舉例來說,一個人若能在童年時期得到表現自我、准許失敗、收穫關愛、關注自身情緒等等的機會,他/她能培養出自愛能力的機率就比較高。
CM:當然,那些自幼便獲得父母誠心關愛的孩子,較有機會成長為一位富有自信的青年,這也表示他們較不會落入自我批評的囹圄中;然而,成長時接觸到的環境和群體,也會影響他們看待「仁慈」這件事的眼光,譬如一位身材矮小的男孩,如果在成長過程中,持續被國家或社會文化灌輸「自己的身材不夠完美」這樣的觀念,他在長大後將無法輕易戰勝心理陰影,更無法從自我苛求中解放出來。
Madame Figaro:什麼樣的跡象,表示我們無法做到「對自己仁慈」?
CT:都是一些比較不易察覺的癥狀,譬如滿溢的負面思想,或是那道不斷貶低自我價值的內在聲音。若要從人們的個性來判斷的話,我認為是那些一點也不重視生活品質的人,或是永遠都在努力工作的人,他們常因忙於公事而不敢(或不願)回家見家人、找朋友,或是培養運動習慣,這些人終將面臨職業倦怠、出現身心耗竭的問題。
CM:我們也別忘了,有時候「嚴以律己」等於「嚴以待人」,譬如散播負面能量給他人,這正是本書欲協助矯正的現象──對自己仁慈,便能防止恐懼或批評侵蝕我們的心靈健康,也比較不會視「自我中心主義」為終極生存方式;對自己仁慈,讓我們能更有餘力地對他人仁慈,並攝取這些積極樂觀的正能量,活出更豐富的人生。
Madame Figaro:我們也見過一些「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人,這樣的人格
特質,是如何形塑出來的呢?
CT:這時,我們必須回頭檢視這些人的行為模式,或許我們可從社會文化對人類性格形塑的脈絡中窺見一二──從小到大,我們總被告誡:「要對人友善、要有禮貌、要將『謝謝』2 字時時掛在嘴邊。」但這也有點像是在說:「至於你(自己)?不,你的存在一點都不重要。」因此,當一個人出於某種原因而不願答應他人請求時,他/她將受內疚所擾,認定自己是個「壞人」。
CM:對許多人來說,「寬以待人」其實是出於對「他人批評」的恐懼,畢竟每個人都想被他人關愛或認可。
Madame Figaro:在本書中,你們提到「越少的仁慈=越多的自我批評」;究竟為何我們會受到他人與自我的評斷左右呢?
CM:這麼說吧,批評他人其實是件很爽快的事,因為當一個人掌握了對特定事件品頭論足的權利、並將這樣的道德標準施加在別人身上時,便能滿足因自我懷疑而生成的、「我比他人強」這樣的優越感,如同「如果我是他/她,我絕不會這麼做。」這句冷嘲熱諷般的聲明,將自己擺在道德良知的正面、從中汲取安全感;然而,要知道的是,在現實生活中,這並不是唯一能讓我們獲得快樂的方式。
Madame Figaro:具體而言,我們該如何學會對自己仁慈?
CT:讓生活慢下來,在繁忙日程中擠出喘口氣的休息時間,問自己:「我需要/想要的是什麼?」、「我是否感到口渴?那不然就去喝一杯吧!」這也許聽起來有點蠢,但有些人不喝水,是因為他們沒有時間感到口渴,他們忙到連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忘了。我認為人們應當停下忙碌的手腳、深呼吸一口氣,再與周遭事物重新連結,才能早點下班回家、享受高質量的 Me Time,畢竟快步調的生活會為我們帶來壓力,對心理健康造成威脅,因此「自我充電時間」變得異常重要,即使是在自己喜愛的咖啡館喝上一口熱巧克力,也能振興精神、賦予我們在生命道路上繼續前行的動力。
CM:根據美國研究學者 Kristin Neff 說法,人在悲慘事件發生的第一時間,該做
的便是「釐清事件的詳細情形」,接著「接受自己的情緒」,並以「保護自己」的角度來思考解決方案,而不是去揣測其他人遇到類似事件時的反應,或是他們對之產生的情緒,這也是「對自己仁慈」的一種行為。
Madame Figaro:如果我們選擇不對自己仁慈,會有什麼風險?
CT:我們將會過度低估自己的生/心理需求、對某些事件產生逃避心理、與親朋好友漸行漸遠、衝動購物、對 10000 件事上癮……等等,直到我們精疲力盡。
CM:有時,我們確實能從高壓環境中淬煉出更好的自己,但隨之而來的可能是
討人厭的生理病痛、糟糕的睡眠等等;此外,也切記對自己仁慈,亦表示我們將能更好地認識他人,而對於越不認識的人,我們對他們的愛就越少,而有時卻也因為「距離產生美」,而敦促自己拋下自我、努力成為他人的樣子。這樣的思維會讓一個人在無形之中、錯失生命中的美好事物,個性變得更加孤立,也更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Madame Figaro:我們是否能將這份向著自己的仁慈,轉移到下一代身上呢?
CT:是的,我會建議不要對小孩的行為表現反應過激。我們必須將「對孩子的期許」和「父/母愛」分開來談,而後者必須是無條件的。不幸的是,很多父母常常以「如果你想讓我們愛你,你就得滿足我們的要求。」這樣的言論,逼小孩完成自己不想做或做不來的事;因此,我認為更好的方式,是以鼓勵孩子的態度陪伴他們成長,告訴他們失敗是可以被原諒的。
CM:允許小孩做錯事,其實也賜予他們「從錯誤中學習」的機會;而在升學方
面,我們更應保持開放的心態,盡可能地為孩子提供多元化的環境和選項,幫助他們找到人生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