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2日，韓國女歌手Sulli（港譯：雪莉）還如常在Instagram發佈資訊跟粉絲互動，豈料兩日後（14日），她竟於寓所自縊身亡，享齡僅25。悲劇震驚韓國，多方輿論譴責韓國娛樂圈、媒體與狂迷「從不讓Sulli做自己」，猛要她演繹「偶像」滿足外界慾望，既將她的率性作風與時尚品味扭曲成「異常言行」，又狠批她離開女團f(x)求自主「不負責任」，加上惡意的網絡欺凌，致其罹患抑鬱及不幸身亡。更悲哀的是，Sulli遭遇在韓國比比皆是。當地性別及階級觀念保守，無論女明星或普通女性均於家庭和職場深受Stereotype之苦。恰好，11月在港上映的全新韓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正講述類似故事。

《82年生的金智英》從熱爆韓國的原著小說到電影

由知名演員孔劉與鄭裕美搭檔演夫妻的《82年生的金智英》（下簡稱《金智英》），從籌備、拍攝到宣傳均備受坊間期待。一來，兩人同為韓國名氣與實力兼備的紅星，二來，電影的「真正主角」——這部作品的改編藍本，由韓國作家趙南柱於 2016 年出版同名原著小說，因尖銳地道出韓國「厭女」風氣與女性的差別待遇，觸發無數淪落人共鳴。

不知幸或不幸，書籍出版後幾年，接連發生了江南站女子被隨機殺害事件、全球性MeToo運動，以及BIGBANG成員勝利與眾男星侵害女性的性醜聞，令著作跟社會各界深深扣連，躍升跨年度熱爆社會的爭議之作，熱銷過百萬冊，獲當地偶像團體BTS的RM（金南俊）、少女時代的秀英、Red Velvet的Irene（裴珠泫），還有韓國總統文在寅等名人高度推薦。

金智英與雪莉　平凡與傳奇也走不出刻板命運

《金智英》原著小說中，虛構的女主角金智英的背景不如Sulli傳奇，不僅無迷人外表、婀娜身材和出眾才藝，還恰恰相反，出身極平凡、人生極無趣：智英生於1982 年 4 月 1 日（愚人節），彷彿預答了一生終將是一場笑話。她是三代同堂的六口之家的次女，生來已不被奶奶和親父重視，名字隨意參考韓國的菜市場所取成（普通如家明和家欣之類），並以重男輕女態度相待，老被安排代替弟弟完成所有家務的重任。

在校，智英又被師長嚴格監督，遵守襯衫內穿圓領底衫、校裙過過膝、不能展現身體曲線等嚴謹的禮儀規定，言行也被強調尊師重道、禮貌周周，但當她遇困難，像被男生騷擾，父母師長均不協助，還苛斥她不檢點才惹禍。本來，長大後的智英期望闖一番事業，換過一片天，奈何職場打壓、性騷擾更嚴重，痛苦中，她轉投愛情、建立婚姻，期望以愛填補心靈的洞，沒想到婚後生活不似預期，丈夫既沒對應婚前允諾，支援她追尋夢想，還迂腐地想其配合「男主內，女主內」思維，多生幾個孩子、照顧他們、滿足好婆家理想媳婦的要求，當個聽話賢淑的妻子就好。總之，智英在親子、家庭、校園、職場，以至愛情關係中，都未能如願展現本性，只能依循社會期許和規章，戴上安分的假面具去面對世界，實踐別人的願望，而非個人的心願。

小說中平凡的智英，跟現實中傳奇的Sulli，表面看似兩種人，可是因「韓國女性」身分而連結，雙方同樣面對無法忠於自己、只得假面迎人、備受誤解的命運，連生命的終局也類同，Sulli飽受抑鬱折騰而自殺告別人間，《金智英》小說的首章，也直接以智英的「精神失常」作開端，通過她自述一生為敘事角度，借其個人苦況側面書寫出當代韓國女性的真實處境。

我們不是「媽蟲」

究竟，小說中精神出狀況的智英，人生將怎樣收場？電影版的《金智英》，演技派鄭裕美又怎樣呈現角色的掙扎與矛盾？這部分，暫且賣個關子，留待閣下看書／看戲時，自行尋找答案。可稍說多點的是，原作者趙南柱的創作概念與心聲。趙南柱土生土長於韓國首爾，畢業於梨花女子大學社會學系後，一直從事寫作相關的文字工作，其中，長期擔任時事教養節目編劇之職，讓她從現實社會中，觀察到無數由性別引起的不平等實況，還有庶民被打壓的慘淡真相。

尤其2014年韓國爆發的「媽蟲事件」（注：「媽蟲」是將英文「mom」結合韓文「蟲」的新造單字，用以貶低年輕母親在公共場合管教幼童時手足無措的狀態），加倍令趙南柱憤慨，她身為雙職媽媽，育有兒女，眼看網民刻意詆毀「母親」角色，無法坐視不理。趙南柱研考資料，針對80年代韓國社會經濟開始急速發展，然而思想與制度上，卻無改善傳統遺留下來的性別與階級陋習入手。例如，政府默許民眾運用性別鑑定政策選擇子女性別，導致無數女嬰被墮胎，女性就職的薪酬與地位不如男性，以及2012年實施免費托兒制後，本想讓年輕母親可抽時間打工或尋求其他興趣，沒想到守舊的上一代或同輩，反過來怪責她們沒生產力又沒收入，整天妄想過高品質的優雅生活，就算工作也不過想將教養假手於人、妄想自私、不顧家，是老公的吸血蟲等，但凡孩子有何不好就「盡入阿媽數」，令這群婦女頓成被歧視的一群。

前進就是希望

由此，趙南柱擬定出「金智英」此虛構的尋常角色，代表社會上其他在職／家庭婦女，以一寫眾，反映這群同路人的日常與煩惱、情慾愛恨和事業失據的狀況，甚至逐漸被殘酷的現實消音、失去自我、失去尊嚴的精神痛苦。

創作背景字字有淚，但趙南柱不想純粹勾起「絕望」情緒，始終想給讀者留一絲「希望」。故此她不單以「金智英」的無力自責代姊妹們紓解鬱結，還用心地以智英母親吳美淑的角色，即使遭機會剝削，無法好好接受教育、只能過相夫教子的人生，可是堅持活得坦蕩、笑對人生的豁達，還有環繞智英身邊的女性友伴與同僚，致力為個人權益發聲、互相扶持的細節，勉勵韓國以至世界各地的女性——那怕你正身處迷宮的中央，對眼前的路悵然迷茫，也千萬別停步、別害怕，亦不要呆等他人求援，最重要的是相信自己、忠於本心，做出喜愛和相信的抉擇。「出口」一直都在，只是有些人找得快些、有些找得慢些，但無論如何，你繼續走的話，最後總能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