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CHANEL連續舉辦了兩天活動，一天是花生騷，請來一眾巨星如G DRAGON及周潤發。另一天聚焦電影及文化，請來法國導演Audrey Diwan，加上女星袁澧林（Angela Yuen）、美術大師張叔平、導演黃綺琳，舉辦Hong Kong Frames（定格香港）講座，分享電影創作心得，同場首次放映了Audrey Diwan X Angela在香港拍攝的短片《Modern Flirt》。

片中Angela穿上CHANEL Cruise 2024/25系列，穿梭酒店房間和香港街頭，與男主角Benjamin Voisin眉目傳情。2021年《孕辱》（Happening）大獲好評後，Audrey Diwan新作《艾曼紐》12月將在香港上映，短片以「視覺衝動」（Scopic Pulsion）概念，描寫Angela和男人，在沒有接觸下建立的關係。

法哈迪和李滄東

8年前，CHANEL邀請Angela進入時尚世界，雙方開始合作。那一年，Angela剛開始參演電視，從模特兒轉為演員，翌年她開始擔任電影主角，演出機會漸多。近幾年影迷都看到她的蛻變， 2022年她在疫情下參演《窄路微塵》，演一個獨自撫養女兒的年輕媽媽，為了生活，她賣內褲，為了生活，她到了一家微型的清潔公司打工。電影上映後，她獲2022年第59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提名，第41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提名。Angela由以往「文青女神」的模特兒拍攝工作，漸漸成為一個工作認真、努力琢磨演技的女演員。

earrings, necklace, jacket, dress CHANEL（圖片來源：MF編輯部）

但她透露，其實自己早在大學讀會計期間，已經迷上了電影。當時她深深受到《無痛失戀》（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暴雨驕陽》（Good Will Hunting）兩部電影震撼：

「我深受這些電影影響。我常覺得，這些電影塑造了我的價值觀和性格，我常在訪問中會談起這兩部電影，因為它們用另一個角度，定義了愛。」

自此，她對電影世界有了好奇，尤其是探討道德、關係的影片，因此開始看伊朗導演法哈迪（Asghar Farhadi）的作品，「他的作品我都看過，特別喜歡《伊朗式離婚》，我也很喜歡李滄東的電影。」也就在同一時期，她的潛力被看見，她被發掘當模特兒，「當時我想，自己一點也不懂表演藝術，但似乎它跟我喜歡的電影很相近。最初，我只是學會了用自然的方法去面對鏡頭，也用這些方法好幾年，它們似乎也湊效。但我知道演技是一種很有系統性、學術性的藝術，所以我開始去學戲，其實，我後來的學習都是從演技班上學來的。我花了好些時間去訓練自己，直至今天，我還在訓練，我相信演技班，當然，你得找最好的（老師）。」

earrings, ring, jacket CHANEL（圖片來源：MF編輯部）

不斷磨那把刀

2021年接拍《窄路微塵》，對她而言是個轉折點。「那一年，我連拍了幾部電影，還有兩部至今仍未上映。我印象中最大的轉捩點就是疫情之後，剛好同一年幾個試鏡都贏出了，得到那些角色。所以與其說是《窄路微塵》是我事業轉折點，倒不說是拍《窄路微塵》的那一年，包括其他作品，我自己也有了一個大躍進，有所進步了。」

Angela開心地分享：「我是很相信演技班的。我獲提名（最佳女主角）後，曾有一陣子很失落，於是又回去上了兩個課程。我相信演技是關乎知覺（senses），但senses有時會被阻隔。演員很容易有壞習慣，而演技班就能清除你的習慣。」她說，在電影工業裏，人們會一直給你東西，你得到這個，得到那個，然後你會問自己：我的價值在哪裏？又會問自己，我的這身技藝已用了這麼久了，我能怎樣擴闊自己的senses？

對於演員自我修養這件事上，Angela說，它就像是每一個人在大學畢業後，學習往往就停止了，「就像我們大學讀4年，其實不足夠支撐我們一生，如果做人要讀書，增進自己，其實演員也需要不斷回到課堂，清理不同東西，它們可能是心理上的一些雜念，是演戲上的壞習慣。」關於壞習慣，她解釋每個人都會有些慣性，例如看事情的方法會隨着時間、社會的氣氛、個人的價值取向而有所影響：

「我們能不能夠心無雜念地去看待角色？以及故事的中心信息或者價值觀？所以我認為，演員不斷練習，和不斷磨練自己的那把刀是很重要的。」

earrings, jacket, dress, bag, shoes CHANEL（圖片來源：MF編輯部）

這次接拍Audrey Diwan執導的短片《Modern Flirt》，Angela透露，其實在此前自己已見過Audrey，參與過一次她電影的試鏡，但那次沒有成功，「那次試鏡有一個劇本，Audrey給予我很多自由，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其實她不會說cut，你可以一直即興表演下去。我覺得，這個導演都幾free spirit！」合作雖然沒有成事，但相隔了幾個月，她才獲知Audrey記得自己，很想再跟她合作拍這條CHANEL短片。

「最有趣的是我去試鏡之前幾天，剛剛看了她的長片《孕育》（Happening），所以我超級興奮啊。」2人合拍短片，過程順利。法國女導演跟香港導演有何分別？Angela說：「其實我沒有拍過短片，結構來說，法國導演很着重感覺。戲中有一場戲是我跟男主角在跳舞，其實大家玩了一種我們上課學過的東西，就是如何用你的眼睛去創造緊張和帶領對方，Audrey在裏面創造了一種很特別的能量。如果是香港導演，可能都追求快狠準的過程，同時很清楚自己要什麼。」

Angela說前陣子迷上在網上看真實的審訊影片，她看了很多很多。她說，演藝課其實不建議演員多碰心理學的東西，因為它太理性，「為什麼我這麼喜歡看呢？演員演戲，會看你能不能夠騙過自己，例如你其實犯了罪，但你假裝沒有罪。我就想看到底有沒有人可以做到，或者他們到底是出了什麼錯，說了什麼話，什麼時候出賣了自己，導致審問員知道你在說謊？」看這個是為了演戲？「其實不，我對很多東西都很有興趣，例如人性。」她笑

關於電影，她近日最喜歡的導演是拍過《芭比》、《不得鳥小姐》及《小婦人》的Greta Gerwig，「她成為了我的Inspiration！她令到我要更加努力，去以吸引力法則，令我成為一個強大的女演員讓更加多女性視覺的電影可以誕生。」

earrings, dress, shoes CHANEL（圖片來源：MF編輯部）

Audrey Diwan

對法國導演Audrey Diwan來說，香港是個既陌生，又神秘、充滿魅力的地方。去年她來港拍攝新片《艾曼紐》（Emmanuelle），之後再來港拍CHANEL短片《Modern Flirt》，留港多了，對這城市有更多的理解。對了，在此之前，其實她沒有來過香港。

那為什麼會一連兩齣影片，都選擇以這城市作故事背景？《Modern Flirt》拍一男一女，最初在兩幢酒店大樓內，穿過玻璃窗看到對方，可望而不可即，後來在街頭重遇，擦身而過。這個創作概念，又從何而來？

「我想使用了『距離』這個概念作為一種工具，一種電影語言，來講一個故事。因為在新片《艾曼紐》中，我大量探討了『視覺衝動』（scopic pulsion）的概念，這是一個精神分析的術語。視覺衝動是一個想法，關於慾望如何通過眼睛誕生的概念，什麼樣的影像會激發你的想像？同時，我也喜歡這個年輕女人和男人的關係，他們住在同一家酒店，但僅通過眼神交流，並沒有真正的接觸。由於這部影片是默片，片中只有背景音樂，觀眾可以自行想像，這位女孩的故事中她期待什麼，她為什麼來到這裏？以及她與自己的命運之間的關係。」

earrings, jacket, jeans, boots CHANEL（圖片來源：MF編輯部）

去年Audrey來港拍成新片《艾曼紐》，原著小說寫於1967年，故事發生在泰國。後來小說被改編成電影，在1974年被拍成軟性色情電影《艾曼紐》，全球大賣，先後一共拍了7集！她怎麼會看中這個題材？又怎會把泰國改成香港？

「我的監製給我讀這本書，但老實說，我讀它更多是出於好奇，本來並不打算用它來拍電影。此外，我意識到在書的三分之二，有1百頁是關於色情的。我開始問自己，我們可以把情色作為一種電影語言嗎？我真的可以限制畫面，隱藏其中的一部分，激發人們的想像力嗎？我可以讓人們和我一起製作這部電影嗎？我認為，色情的本質在於你展示的和你隱藏的同樣重要，我最初有一種美學上的渴望。於是，片中這個孤獨的女人在酒店裏的形象出現了，她追求快樂。我真的很想拍一部通過感官體驗的電影，展現一個試圖尋找快樂的女人的感受。」

但拍片前，她根本沒有來過香港，而且早在籌備期，世界還在疫情期間，沒有通關，她還未能親自來到香港。

「很奇怪，因為在寫《艾曼紐》之前，我從未去過香港。所以我通過電影創造和誕生的幻想開始，看了很多香港電影，我認為它在我心中創造了這座城市的幻想。現在，我對這座城市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因為在這裏待了這麼久，我與這座城市建立的那種無聲但強烈的關係，我感覺自己的視角發生了變化。」

在一個訪問中，Audrey曾提到，《孕育》是關於女性墮胎的過程，它是痛苦的。創作《艾曼紐》時，她同樣是通過身體，但得到歡愉，所以兩者是相對的？「不是相反，但當然，這兩部電影之間有關係，因為女人是中心。我試圖探索我們通常看不到的女性生活。我們的快樂是一些相當未知，且有時是抽象的東西。」

Audrey說，其實她沒有看完當年蜚聲國際的原版《艾曼紐》（1974），「老實說，我真的沒有看完，只是看了開頭。我強烈感覺自己不是它的觀眾，所以我決定不看，但後來這本書打動了我。」

earrings, ring, jacket, jeans, boots CHANEL（圖片來源：MF編輯部）

情色，不一定涉及身體

在講座中，Audrey選擇了一段王家衛《阿飛正傳》片段，來講解她從香港電影中了解香港這座城市。所以，你對香港的了解，也有受到王家衛的影響嗎？

「當然，作為電影愛好者，王家衛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但我也看了徐克、譚家明、許鞍華的作品，看了很多香港電影。王家衛是特別的，因為我第一次來這裏是為了拍攝《艾曼紐》。當然，你不可能在這座城市拍一部情色電影而不想到王家衛的名字。我也深受這部電影的啟發，因為當談到情色時，當你問人們最好的情色電影是哪些，他們都會提到《花樣年華》。」Audrey說：「我喜歡這樣的情色定義，因為它很適合我。首先，它是關於美。其次，它也是一種不一定涉及身體的關係，它依賴想像力，因為你只看到人們在走廊裏擦肩而過，然後是他們彼此之間的眼神，偶爾幾句話，這些東西激發了人們和觀眾的想像。這不僅非常強大，而且它是一種可以跨越文化界限的情色定義。」她說，《阿飛正傳》是她看的第一部王家衛電影，對它有非常強烈的記憶，因為它定義了親密關係是什麼。因此她在講座選播了張國榮對張曼玉一分鐘朋友的那一段戲，「王家衛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做到這一點，只是大概一分半到兩分鐘的一個鏡頭，但你會有一種感覺，彷彿你和角色們分享了些什麽。」

首次與袁澧林合作，Audrey對她滿是美言，「自從我第一次見到她，我就發現她擁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東西。我見演員時總是尋找這種品質：她絕對相信自己在做的事情，在劇本之外，她活在當下。演出時她可以完全忘記劇本，投入其中，很令人印象深刻。」

她說，開拍前她和Angela談，看怎利用她也喜歡的東西來創造角色，想到了上世紀演過高達名作《斷了氣》的女星珍．茜寶（Jean Seberg），「我當時有一個想法，我想要一個後現代的珍．茜寶，而且我完全可以想像Angela成為後現代的珍．茜寶。思考這個系列的過程中，我們塑造了這個新角色，並感受到她擁有這座城市的力量。

短片故事發生在酒店內。新片《艾曼紐》中，Audrey把原作小說工程師妻子的背景（電影版是外交官的妻子），改成了一名酒店品質管理員，她來港工作，調查酒店的服務品質，因而不少故事也發生在酒店內。因此，她為了找拍攝地點，來港前調查了40座香港酒店。為什麼是酒店？為何「迷上」了酒店？

「我對酒店情有獨鍾，因為它們是在大城市中心中的小型親密空間，所以我喜歡這種親密感，和街道作為公共舞台之間的關系。我喜歡過度親密，和完美公共場所之間的對比，我喜歡玩弄這些對比。」

《艾曼紐》拍Audrey眼中的親密，保留了原著中的情色味，拍了一定的床戲，但短片《Modern Flirt》中男女角色，始終沒有觸碰，又有一種可遠觀，又觸不到的感覺。

「我癡迷於這樣一個想法：我們正經歷着一種缺乏連接的時代，所以我喜歡那種脆弱和小缺陷，當你讓人們知道你真實的自我，以及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向更深層次的關系，我認為就我的電影而言，它是關於情色的。我認為，沒有他人就沒有情色。」

因為幾部作品都是女性的故事，Audrey的作品多少會與女性主義扯上關係，她說：「可能是因為我們的歷史，電影的喜好，也因為我們在政治上或社會上是誰，當然我會探討女性與制度之間的關係。這種關係往往是複雜的，我喜歡強調這些複雜性來自哪裏，以便人們能夠思考、理解並提出相關問題，為什麽一個女人必須經歷那段可怕的旅程，才能獲得自由或決定她想要做什麽？」

Photographer ISSAC LAM
Art Direction MAN LIM CHUNG
Hair KEANU MEI(FLUX COLLECTION)
Makeup JENNY SHIH
Producer HIDI LEE

Photographer Assistant JASON LI, RIKI CHAN
Gaffer TK
Lighting Crew HO WONG, JASON, KELVIN, CLIFF
Production Team NEO MAN, MO CH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