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19走到2024,香港版《Madame Figaro》帶着時尚敘事,不但與世界經過世紀大疫情,更與這座城市一起走過高山低谷。
5年前《Madame Figaro》這本法國時尚聖經登陸香港前,那個火熱朝天的夏季,相信很多曾經身水身汗的港人仍記憶尤深。在那年9月(也就是時裝世界的1月),《MFHK》創刊。為了彰顯法國的根源,第1期的封面是Dior時裝和Cartier高級珠寶。與其他本地時尚刊物相比,《MFHK》早期已顯露出別具一格的法式態度:不但發布派對選址法國駐香港領事官邸,更沒有用上流量明星作為封面人物,反而邀請了品牌的舵手Maria Grazia Chiuri與她的女兒Rachele Regini。第2期再接再厲,採用了攝影作品來迎接Hedi Slimane在Celine的首支香水登場,為讀者帶來清新的時尚風景。
Maria Grazia Chiuri與Hedi Slimane這兩位,可說是時裝工業過去5年最強的商業奇才之二。2016年,Dior邀請Maria Grazia Chiuri擔任創意總監時,銷售額只有大約20億歐元,去年已經達到80億歐元,翻了4倍。而剛功成身退的Hedi Slimane,亦將本身只有4億歐元收入的Old Celine變成如今超過20歐元的New Celine。先不說充滿銅臭的賺錢能力,Maria Grazia Chiuri將女性主義的討論引入時尚界,本身已經是一項功德,而Hedi Slimane將昔日的復古法式小資情調與當下TikTok世代的年輕人溝通,也引證了他人老心不老的功力。
除了時裝,《MFHK》一向關注藝術。因此,第2期的Boucheron珠寶封面亦以藝術品的形式呈現;第3期時,我們更率先與深愛藝術的女演員林嘉欣一起在阿布扎比和巴黎龐比度中心拍攝和訪問。然而,到了2020年,我們面對了一個在社會運動後更有切身影響的危機:史無前例的COVID-19肺炎引發全球大流行疫情,整個城市甚至世界陷於幾乎停擺之中。為保持社交距離,時裝騷在2020年3月後一度完全數碼化(短片、Lookbook、甚至Loewe的Show in a box/book/etc),連帶購物也要變成全面線上去,但物理上肉體有華衣都無處可去,時裝意義受到嚴重挑戰。在此期間,《MFHK》的第4期”Lost and Found”中,邀請了Merry Lamb和仿真機械人3D角色的創作者Ruby Gloom演繹一個Gucci時裝封面,探索時裝的虛擬新世界。
第1期就將Maria Grazia Chiuri這位女權時尚領軍人物放上封面的《MFHK》,強調對女性支持的初心,體現在一周年記念刊「Empower F 致我們」的封面上——Ella Yam任晴佳,被視為「學霸星二代」,擁有180cm的超模身材和精緻面孔,內外兼具的新世代穿上Celine的法式布爾喬亞風,很優雅很經典,5年後回看仍不覺過時,這種長青的法式時尚態度是《MFHK》所擁抱的。疫情開始的這一年,時裝界也開始了很多以前想不到的聯乘:Miuccia Prada和Raf Simons在疫情爆發的一刻宣布組成Prada聯合創作總監,結果令品牌再拾升軌,長期成為Lysy熱門品牌三甲。由於疫情令大家都長期在家工作,第6期《MFHK》破天荒與國際著名時尚攝影師Szilveszter Mako遠距離合作,以手提電話在香港為Angela Yuen拍封封面,也可算是一次Covid時代的紀錄。
踏入 2021,比想像中長的疫情帶來了新常態,長期城市的封鎖也給予了本地演藝新人更多曝光機會。這一年,《MFHK》拍攝過的香港歌影視新世代就有 Serrini、ANSONBEAN、GARETH.T & MC張天賦、張蔓莎、張蔓姿、談善言、Afa Lee、Fish Liew、王丹妮,最年輕的那位叫Lucy Lee李元元,在社交媒體上以天真無邪的童星姿態走紅,更以3歲之齡登上國際時裝雜誌封面,都算十分突破!
當然這一年成為社會現象級爆紅的,當數鏡仔Mirror錯仔Error風潮,這16個人在香港點石成金般帶貨,幾乎任何時尚美妝奢華品牌活動都有他們的身影 ——Anson Kong 江㥨生封面的2021冬季號《MFHK》要再三加印以饗粉絲需要。
除 了Mirror風 潮,時裝界這一年隨區塊鏈技術突破和廣泛應用,走入了元宇宙NFT(非同質化代幣)風潮,Balmain、Dolce&Gabbana、Gucci 等品牌紛紛推
出NFT產 品。一眾名人更是以天價投資Monkey Kingdom的猴子NFT頭像,數碼藝術品進入了公眾視野。但隨着NFT風潮退卻,曾於2021年花費巨額收購RTFKT 發展和推出多款虛擬球鞋的Nike,已經宣布將於2025年1月底前全面停止RTFKT的營運。如今Web3.0作為一個新興的概念泡沫爆破,但AI時代又已來臨,變革還是繼續。
說到變革,這5年之間時裝設計師音樂椅轉換,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密集。因為疫情導致品牌生意極不穩定,連創意總監的職位都變得更不穩定。2021年11月,將Bottega Veneta打造成時尚分子最愛品牌之一的 Daniel Lee,2019年令Bottega Veneta在英國時裝大獎一舉奪得4項大獎,2020年品牌全年銷售同比增長5%至 12億歐元,竟然在不足3年的任期時就宣布退位。原因據說是Lee與工藝坊關係惡
劣,他本人難以控制。撇開Lee難服侍這回事(哪個藝術人才沒有一點性格?),反映這個時代資本不再希望設計師像Karl Lagerfeld那樣無所不包又專橫獨斷的人才,「誰是老闆誰話事」又一次獲得了勝利。
此外,2021年最值得一記的還有Hedi Slimane的Celine。對Phoebe Philo風格大清洗後,最初新Celine的搖滾頹廢風格和法式中產審慎美學都被受質疑。就在疫情水深水熱之中,他率先以詩意化的時裝影片發布新作品,在《美女與野獸》的背景、法國Château de Chambord城堡取景,現代化的男模舉起旗幟騎馬登場氣勢懾人,為Celine找到了準確的氛圍感,加上全面年輕化、潮牌化、商標化的運動風褸、牛仔衫褲、波褲、cap帽、衛衣T恤,還有Blackpink Lisa加持,三位一體的 New Celine終於完成華麗轉身成功爆數——當然,比Daniel Lee難服侍千萬倍的 Slimane,如今也難逃在家待業的時代命運。
2022年,香港新世代繼續爆紅,在歌唱以外登上銀幕成為搞笑高手的Mirror Edan、以網劇極速走紅的Kayan 9896、大隻又識唱作的Ian陳卓賢(連局長都愛他!)以及MC張天賦,還有女團新星Collar的Ivy So和Marf Yau《MFHK》 封面先後現身,描繪出一張Gen-Z偶像的八美圖。然而,《MFHK》亦非貪新厭舊的,天王城城、天后 Sammi、軒公、君如、Janice Man等中流砥柱都粉墨登場,為我們演繹當代時尚,示範高級優雅的氣派。
長達3年的疫情終於步入尾聲,久久被困在家的人們從線上回歸實體店進行報復式消費。然而消費者的口味因為長期留在家中,沒有社交和炫耀機會而靜靜地改變了。正如黃仁宇所言,「一個無關緊要的年分」看似風平浪靜,往往是歷史變革旋風的起點——例如極繁主義(maximalism),就在這一年隨着Alessandro Michele在11月宣布離開領軍8年的Gucci而被視為步向衰落了。
同名品牌,所折射出的,是今時今日有才華的設計師,正面對一個史上最殘酷的時代。Michele在2015年以極繁複的文藝華麗復古美學,讓Gucci爆紅從30多億變成100億歐元年收入的巨擘,但因極繁主義的硬傷(不耐看兼需要場合穿着),遇上百年不遇的疫情,與品牌的緣份終於走到了盡頭,而那種以有如排山倒海又看似不費吹灰之力建立起來的極繁美學,似乎暫時未能再引起大眾共鳴(新的Valentino 你怎樣看?)。
取而代之的是極簡風潮。童星出身的Mary-Kate Olsen與Ashley Olsen在紐約成立 The Row,多年來行內人當然不會不知道,但一直未獲公眾認識,就在極繁退潮之際,還有極繁女王Phoebe Philo退出的真空期成功突圍。近萬元一件的基本款T恤、數萬元一件無標識的西裝外套,還有宛如Old Celine的經典款手袋通通賣光,真正是「你的極簡摯友」,雖然這位摯友很昂貴很難親近。
極簡風潮回歸,得益的還有Miu Miu,但Miu Miu又不是單純minimalism般簡單。記得2022春夏,我們還未可以飛回巴黎看騷,品牌邀請我們參加晚宴並觀看直播。回歸體實騷的第一季,那個露出長腰線和極低腰的荒謬校園風造型,令我們耳目一新,然後連續兩季得到延伸和補充。Miuccia Prada和造型師Lotta Volkova以 Y2K為經,以經典簡約基本款為緯,重新用充滿創意的時尚形象,以橫間T恤、淨
色polo shirt和牛仔服飾、penny loafer、芭蕾舞鞋、手提袋等扎實的產品矩陣長賣長有,與保守沉悶的quiet luxury分庭抗禮。
這一年我們終於全面回歸常態,但疫情後的世界彷彿已經完全不一樣。《MFHK》2023春季號回到巴黎,與Angela Yuen探索Chanel的香氣世界,與Van Cleef & Arpels、法國五月節共舞;夏季號與林嘉欣一起漫步凡爾賽宮、與Elva Ni一起展現
Louis Vuitton的時裝魅力,還有長達20頁的度假時裝直擊報道;4周年紀念刊,不但有20頁時裝周報告,更有遠赴南法普羅旺斯的愛馬仕年度主題之旅——全面與法式時尚根源接觸,在新時代堅持體現《MFHK》 的品味核心價值:Love、Dream、Passion。
疫情後編輯出差外訪品牌活動和時裝周,最大的分別應該是「追星」,更準確來說是「追韓星」。自從有了IG、Tik Tok這些以影像為主體的社交媒體,新的潮流產生機制形成,沒有「大台」之下,明星自己就是自媒體,而新一代韓星的文化影響力已經令他們變成最能帶貨的Influencer。時裝周的衣服和設計師淪為配角,而傳統媒體和天橋都變成助攻:Blackpink 4大美人手上便有着Chanel、LV、Saint Laurent和Dior四大時尚品牌和Chanel、Bulgari、Tiffany 和 Cartier 4 大 高
級珠寶世家;而 BTS 7人也分別代言Gucci、Fred、Celine、Cartier、Calvin Klein、Dior Men、BV、LV、Valentino等品牌。長江後浪推前浪,NewJeans、StrayKids、Seventeen、ENHYPEN、NCT、NCT 127、TXT⋯⋯至此,K-Pop 流量全面勝利,日本、泰國和其他東南亞國家演藝界都想模仿,但暫時似乎都只能望其項背。
2021年11月Virgil Abloh因癌逝世,Off-White品牌無以為繼,終於在Abloh 44歲生冥誕的日子,LVMH集團宣布將Off-White出售給品牌管理公司Bluestar Alliance,同時也標誌着街頭時裝品牌熱潮的冷卻。2018年左右,街頭時裝熱火潮天,LVMH請來Matthew Williams取代Clare Waight Keller主理法式優雅的代表品牌 Givenchy,但終於在 2023年將他撤換。幾年下來,證明欠缺扎實的時裝設計訓練無法駕馭擁有高訂基因的品牌。而隨着經濟不景周期開展和報復式消費的完結,光靠一時三刻hype而無堅實品牌力的玩家就漸漸被淘汰。
在經濟下行和流量為王的背景下,商業頭腦表現最強的LVMH宣布,接任Louis Vuitton男裝舵手的人選為音樂與時尚的天王巨星Pharrell Williams。Pharrell的朋友圈, 就是社交媒體上擁有最多粉絲的明星:Jay-Z、Beyoncé、Rihanna、A$AP Rocky、Nigo、Verdy⋯⋯沒有破天荒的創意不重要,但Pharrel 將每場LV男裝變成像演唱會一樣的娛樂盛事(從巴黎新橋到香港維多利亞港),在娛樂至上的當下,往往能夠將流量變成現金(何況他的經典品味配在LV符號上能滿足最大公約數的人類),你說Bernard Arnault怎會不器重他?
2024:Chanel易帥、 Dries Van Noten引退,新時代來臨
踏入2024年,《MFHK》從季刊成長進化為雙月刊,封面人物繼續跨年代距地域距界別:人見人愛的Amy Lo、新科金像影后Jennifer Yu、重返紅館的組合Twins、為我們《Figaro Hommes》首次亮相的台灣男星楊祐寧、來自上海因為不受年齡限制穿搭而登上巴黎時裝天橋的Dr Qin、出戰巴黎奧運的女飛魚Stephanie Au、意大利殿堂級大師Giorgio Armani、因堅持而成功的樂壇新貴YT和Jace、前巴黎潮店Colette東主Sarah Andelman、為Chanel來港拍片的法國女導演Audrey Diwan等等……這樣一張名單,絕對可以對得住《Madame Figaro》這個法式時尚老字號,也在新時代堅守香港作為時尚都市的地位。
時裝界這一年繼續大地震:Dries Van Noten退休、Valentino一星期間從Pierpaolo Piccioli轉變為Alessandro Michele、只做了兩季的Peter Hawkings宣布離開Tom Ford,但數最多人關注的,必然是Virginie Viard告別Chanel——時裝界最頂峰的設計師寶座。從1983年Karl Lagerfeld與品牌簽下靈魂合約,到2019年告別人間後由左右手Viard接任,這5年其實也算是老佛爺奠定的基調的延續。在款式進一步高業化和價格提升雙重策略下,自Viard手以後,Chanel時裝業務成長2.2倍,成衣業績成長2.5倍,光在2023年,成衣業務就暴升23%。儘管她選擇辭官歸故里,但對於品牌她絕對是對得住有餘。
2024年7月號《MFHK》加入Hommes男裝內容,率先報道2025春夏男裝周,還有Dries Van Noten榮休騷的直擊:「40年前沒有人想過安特衛普這個比時利小城市會冒出多個影響世界的時裝設計師,改寫時尚史。Dries Van Noten與其他同鄉同樣實驗性和反叛,但數他在視覺美學上最為雅俗共賞……時裝展完結時,Dries Van Noten現身謝幕,他特別向着當年最早賞識他的伯樂之一Joyce Ma的方向揮手,為38年的時裝創作生涯寫下完美休止符。」2018年Van Noten將品牌出售,如今告別反映了獨立設計師的困境——另一邊廂正在冒升的Jacquemus、The Row也在同一步向財團尋求注資,而近年以Y2K內衣元素跑出的澳洲設計師Dion Lee仍要清盤收場,就算是Phoebe Philo復出建立獨立品牌熱鬧過後仍然苦苦支撐。
來到2024年完結的日子,正盛傳Bottega Veneta的Matthieu Blazy將會接手Chanel、而Carven的Louise Trotter會代替Blazy、Pierpaolo Piccioli則會接捧Fendi;另一邊廂Burberry的Daniel Lee前途未卜、Celine從Ralph Lauren找回舊部Michael Rider上任、Dries Van Noten從內部提拔年輕的Julian Klausner 、Sarah Burton即將為Givenchy翻開新一頁……2025年的世界會變得更有希望還是更可悲?
還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