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年發生的事對人類的影響程度,有人認為猶如開展了第三次世界大戰。在「戰爭」般的非常時 期,直觀地看「時尚」、「時裝」似乎給予我們「無用」的感覺。傳染、禁足、封城、乃至停課、失業、 倒閉的危機,再潮再華麗的時裝都解決不了(更防不到病毒!)。另一邊廂,「報復性消費」在回復「常態」的國家出現,人們猶如劫後重生般渴望物質享受——回到初心,時裝能夠給予我們什麼價值和意義?
作為時裝的擁護者,我試試解答一籃子的問題:
去年 4 月,疫情爆發不久後,Ambush 設計師 Yoon Ahn 在 Instagram 上載了一張翻拍雜誌的相 片,是神隱大師 Martin Margiela 1998 年某日本 雜誌的訪問。一位年輕設計師詢問 Margiela:「如 果世界各地正面對着猶如戰爭時期的災難性破壞, 像我們這樣的設計師能夠人民做些什麼呢?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想做什麼?」
Margiela 回答:「最簡單的答案是讓大家保持夢想。創意是生活的氧氣。我們可以寄望重構夢想與希望,幫助人們回到正常的生活中開始新生活,希望讓人們能穿好衣服,正常工作,聚會和享受生活。」——如 Wyman 的歌詞所寫「在最壞時候懂得吃捨得穿不會亂」,大概 sophisticated 的「人精」所見略同,但也道出了「時裝」 根本的真理是「夢想」、「希望」這些聽似虛無飄渺卻令我 們夠能想像明天的力量。
說到發夢,又怎能不提有「夢之設計師」之稱的Christiano Dior ?
1947 年 2 月 12 日,二戰結束後不到兩年,Dior 推出了 後來被稱為“ New Look” 的 Corolle 系列,引起史上最大的一次時裝爭論。在戰爭期間,時尚潮流以實用性為主;由於布料配給,裙子縮短了,比基尼首次亮相,衣服也變得更加男性化。而 New Look 則是這些戰時緊縮潮流的 180 度相反:使用過度和奢華的面料、Bar jacket 更 強調女性身體曲線。Dior 立即引起道德衛士的不滿,在 仍然蕭條的環境下,New Look 被批評是浪費資源,「影響社會風氣」云云。
可是人們的身體很誠實。收腰、及踝長裙和圓肩 線、為了靚靚,幾乎用了雙倍密織棉布和塔夫綢的 New Look 超乎意料的叫座。絕世巨星瑪蓮德烈治(Marlene Dietrich)在發布會後馬上訂了 10 套。Dior 先生自己的說法是:「(New Look 令大 家)回歸文明世界幸福的理想。」奢侈和華麗的版 形輪廓受到追捧,不用深奧的心理分析,都可以輕易理解:寒酸咗咁耐你都畀我威返一陣呀!而「威返陣」的虛榮是戰後百廢待興的一道強大的經濟推動力,有追求才會想搵更多錢,這個顯淺道理也不用多說。
關於這個問題,已故的黎堅惠小姐在感嘆和服刺繡之美時曾寫道:
「有人說窮奢極侈就是墮落的表現,忙於在袍上 釘珠就忘掉國家要富強,但你又有否想過國家富強卻人人 穿得像梅菜那樣,又有什麼意義?」
如果時尚的「夢想」力量可以像 Christitan Dior 般「及人」,當然也可以「推己」。去年黎巴嫩首都貝魯特大爆炸,高訂設計師 Elie Saab 的總部和工作室被炸成粉塵,加上疫情雙重打擊下,他仍然堅持造最華貴的時裝,沒有缺席任何時裝季度發表新作。他的團隊夜以繼日地工作,這個擁有 200 人 的高訂時裝工作室僅在大爆炸發生 15 日後就就恢復運作。Saab 說:「黎巴嫩人總是向前看,我們為明天而活,並計劃讓一切變得更好、更美。」與其說是黎巴嫩的民族精神,倒不如說時裝設計師對專業和藝術的追求,又是一個勵志故事。
四個字答完你‥娛人娛己。
詳細的答法是:即使在壞的情況下,都要保持最美麗的 外觀。且看近月新常態下的頒獎典禮紅地氈「盛況」,你 以為沒有了 photocall 就可以 hea 着?天曉得哪個高 人發明了視像會議後,更有人發明出 Red Carpet from Home。一眾荷里活巨星一樣要叫齊梳化服到家中準備造型,於是各大名牌仍然可以傾力贊助華衣美服,粉絲在 手機電腦仍然可以準時收看 Anya Joy Taylor、Zendaya、 Emma Corrin、Harry Styles 同 Dua Lipa 着咗 Chanel、 Gucci、Dior、Prada、Valentino 定 Versace。總之就算疫境有幾艱難,都不要小覷人們對時尚的渴求。
「這是 Celebtiry Style,只關時裝人事,關我什 麼事?」
包拗頸的你,如剛好也是某一種「左膠」就可能會說: 「High fashion 只不過是資產階級的玩意,跟我無關!」 這時,我們又要請出《穿 Prada 的惡魔》梅麗史翠普飾演的 Miranda Presley ,她對住自命不凡的新丁 Anne Hathway 教訓道‥ 「你從衣櫃中挑了這件臃腫的藍毛衣,想告訴全世界你是認真的人,所以穿什麼不重要 ,但你不知道這毛衣不只是藍色 ,也不是藍綠色 (turquoise) ,不是天藍色 (lapis) ,而是蔚藍色 (cerulean) 。 快樂無憂的你當然亦不會知道 2002 年 Oscar de la Renta 造了一批 cerulean 晚禮服 ,然後 Yves Saint Laurent 也有 cerulean 軍褸 ,我們需要一件褸 ,cerulean 因而出現在 8 個設計師的系列,然 後百貨公司又照辦煮碗 ,最後廉價衣服製造商模仿 ,在中下價市場發揚光大 ,然後有一天,你在 連鎖店減價時買了一件; 你身上的藍色代表着數以百萬計的投資和努力但你卻堅持你跟時裝工業無關, 事實卻是你穿的衣服由這間房的人決定!」——時裝的金粉一層塗一層,從時尚聖經的編輯部到 H&M 和特賣場,誰的穿衣選擇能夠躲得過?
另一種「左膠」又會問:「點解時裝要賣咁貴?」 相比起手袋,成衣同高訂時裝,幾乎「冇乜肉食」可言, 最多屬於 branding、marketing 一部份,用形象賣多兩支香水補數。看看眾多品牌的時裝紀錄片電影,都說明了高訂和成衣是品牌不可缺失的部份。沒了這陣「時裝」的調味,於是大家連買香水、唇膏都冇慾望,於是身上無香氣後魅力再減,你的人生更加灰濛濛。因此,「時裝」真的就係一個夢,呢個夢推動人類的慾望(或被慾望推動, 相輔相承),所以人類文明才會高度發達。
你一定聽過這種什膠的批評。 關於「貧窮」問題,哲學家 Peter Singer 在〈Famine, Affluence, and Moralty〉一文提出過「推到最盡」的說法:除了維持家庭和生活的正常開支外,每次你金錢花在 娛樂消費等非必需品時,其實都是道德錯誤的自私行為。 譬如,為什麼花錢買功能款式相若的手袋,什至價錢貴數 十倍的名師出品,而沒有把錢捐出救助饑民?老老實實, 要推到咁盡,道德陳義咁高,這已遠不只是「時裝」有罪, 吃一頓美食、甚至去一趟旅行,統統都是「見死不救」的 自私行為。
坦白說,再熱愛物質享受,但只要稍有公義良知, 都會明白貧困難民的福祉,比名牌手袋重要。但大部分人都沒有成為為全人類奉獻的苦行憎的意志。 經濟學就是建基於理性的人都是利己的,何況現代 生活令人精神衰弱,更需要蘊含美感的生活享受和想像來調濟,否則抑鬱到自殺都有可能。當然,祟高的快感因素因人而異,但大多數都市人的確是消費動物,在購物和行善之間多會選擇了後者(而至 少他們的花費令他們快樂,總比倒錢落海明日大嶼有意義)。
至於「製造地球污染」的問題。若要跟極端的「環保膠」 爭論,我們可以說「環保的極致」是人類絕種,但當「後人類世紀」來到,一切人類內在價值也沒有了(除非你相信地球有意識),何須再談道德?,而且某些物種(如蟑螂)也會隨人類而滅絕——為什麼蟑螂滅絕就冇所謂?你 是物種歧視嗎?其實近年的在可持續發展轉向上,業界已 經邁向正確的方向,找尋公平貿易、可持續再生、減少碳排放等平衡才是最重要的吧,在此不贅。
當然,消費只是時裝的其中一層比較低的層面。較高的層面,有更「形而上」的價值,如「創作」、「藝術」,於是又回到文初那段「無用之用」。
說了那麼多,只不過希望大家穿得好看一點,淡定一點地唱句:We shall overcome~ We shall overc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