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上一次享受到精彩、驚喜、心悅誠服,具啟發性的tasting menu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你最近一次吃到滿肚納悶、覺得廚師冇嗰樣整嗰樣,可能還希望整頓fine dining能fast forward盡快完成離開,又是幾時?
我可以清楚告訴你,問題一的答案於我,是2016年5月,8年前的事了。我還記得是哪一間餐廳,當時的氣氛,很多道菜,和整個體驗。這樣的經驗你不會輕易忘記。之後也再沒有了。
問題二,最正確的答案是:太多不能盡錄,近年發生的次數越見頻密,上個月才又有一次。
可以肯定告訴你,「Fine dining之死」、「Tasting menu已死」的討論只會越來越多,事實也已越來越明顯。兩年前左右,歐美已經開始興起這課題,是為文化反思,地球這一邊如果不是反應太慢、覺醒太遲、反省欠奉、味蕾太不夠敏感,到現在都合該有這份後見之明了。
在有智能手機拍照的紀錄開始,再查看電郵,我是在2009年第一次訂Noma餐廳的,那時國際美食界還是El Bulli的天下, 在World’s 50 Best Restaurants的排名Noma才剛跳上了第三。那時,世上還沒有Instagram,人們吃飯是為了吃飯,而非為了打卡。美食指南及排行榜的操作和播弄,也沒有現在那麼猖獗。很多Chefs也未上神枱,初心未改。
從幾時起,我的「fine dining欲」再不孜孜起勁,再沒太大期望,到底style over substance充斥市面。近許多年,餐單之間,由架構、格局、用料,都爲了排名、摘星、視覺,變得撞口撞面撞味道,毫無驚喜,遑論有gastronomic enlightenments了。已經多久,我再沒有興致勃勃在社交媒體熱烈分享一些美食體驗。
約20年前,西班牙的El Bulli在美食界正式崛起,其現代化的創想、手法和味道,奇詭、異麗、妙趣,份子化、精緻化、點心化之路,革了世界美食版圖的命,Chef Ferran Adrià也在2011年把餐廳結業。他說:“We closed El Bulli because we had been searching for the limits around what a restaurant experience could be, Once we felt we could not go much further in this sense, we decided to close”。在高峰引退。
20年過去,國際美食風景在他的肩膀上走了多遠,還是原地踏步,甚至不進則退?有幾多人真正能夠傳承接棒,又有幾多僅勉強達到他退下前的水平,更多是打了七折的效顰東施,和荒腔走板的信徒。20年過去,超越了多少,還是“ cannot go much further”?
可恨是大師一去,El Bulli一關,就遇上KOL之亂的社交媒體盛世,人人都是專家,人人走去打卡,食物最緊要上鏡,好不好吃不會評論,也不懂評論,總之把公關稿照抄一次,廚師筆記鸚鵡學舌,但一定要和主廚拍照,然後拚命替人抬轎搭棚,有的成就一盤生意,齊做美食交際花。
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在《從冷碟的爭論說起》,早極力批評過「這樣切,那樣削,細細雕,慢慢腔,如此擺,那般堆」的藝術拼盤,「實際上違背了菜餚主要是為吃而不是看」的基本原則。可以美,可以有style,但style over substance是本末倒置。
問問自己,現今社會有沒有變態foodie culture?有沒有一個廚師一間餐廳,被追捧吹奏出不成比例(不副實)的名氣及權力,受眾便盲目膜拜,主廚變得目空一切,有幾個因為出名了而進步,還是太多因而腐化。有米芝蓮星級餐廳的主廚,自戀到把自己的嘴巴倒模製作成一個個食器,再把其中一道菜、一口citrus foam放於兩唇之間,吃時不提供匙羹餐具,客人必須吸啜「主廚的嘴巴」進食,無異於要大家舔他的ego。像透《洛奇恐怖晚會》的情節,夠面青吧。
現代美食界新派(nouvelle cuisine)代表人物之一Paul Bocuse在70年代帶起menu dégustation 之風,啟發自日本懷石料理的傳統,當時Julia Child 已經預言 “A certain sameness of menu in the new-cuisine offerings that is probably inevitable, since not every chef is a creator, and those who cannot create will copy those who can”。
由是互相抄襲,非互相砥礪,販賣想法多於美味,farm to table、organic等成為關鍵詞,每道菜再sell個story,吹奏到泡沫夠大,就吹捧預約困難。好難book 㗎,好唔好食先?
Tasting menu把吃飯的權力完全奉獻給餐廳及廚師,主宰你吃什麼、吃幾多、一定要消費幾多,方便餐廳經營運作。一間餐廳,只提供Tasting Menu有之,有提供à la carte的,想吃tasting menu的同枱人必須一律都吃。從幾時起客人的口味、喜好、胃納和消費力,都必須一樣?
然後就是菜式碎上,一頓飯分為20幾至50多道菜都有,紐約時報稱之為 “Nibbled to death”,不夠好吃的話,禁室培育至少4小時都幾慘絕人寰。有很多廚子更挖盡心思走火入魔着重變戲法、掩眼法和上菜手段,一切都令整個用膳過程太耗時,也浪費資源。
有美食家說,每次在餐廳被貼心的侍應詢問有什麼食物敏感,他都會列舉一些如下:tasting menus, truffle oil, and over decorated food on my plate。
一個Tasting Menu,簡單如只有10多道菜,如今有一半好吃,一半是阿茂整餅已經算時運高。況且這種格局做法,虛耗人力物力時間,先是Noma說要關門,因為沒有可持續性,後來到台灣的Raw也宣佈年底結業,就知道是這類fining dining已玩到荼靡。
新一代也不喜歡這種誇張鋪陳,吃一餐飯費時失事的做法,還未醒覺的,只有後知後覺Boomer foodies一代和既得利益者。
近年,我越來越喜歡找一些誠實有趣的小館,而非吃名氣、吃難book、吃主廚ego的餐廳,是時候對虛偽的Tasting Menu / Fine Dining說不。(不虛偽那些還可以吃😆)